车子继续加速在向前开着,离开了小路,在满是小碎石的平地上奔驰着,颠簸得厉害,我几次险些从座位上飞起来,不知道开了多久,车子在一处小山丘旁停了下来。他叹了口气,揉了揉头问道:
: Y9 T3 r$ O1 f) e, N" t“感觉还好吗?”/ s) s6 W$ q4 [0 L6 u% R$ S
“还好!“我答道;
/ x8 C. w% r- W2 p“有些事我一直想和你聊聊,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他说道。4 Z7 g3 a+ {- w. I) H% l
“我知道,你要结婚了是吗?”我问道。. ?2 P1 W2 h- J5 @# A' g
他点了点头,然后整个人倒在方向盘上。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掏出一根烟点上说道:
6 e. I' l6 i, K- v- O" w“我们下去走走吧!”% T. v( I' }8 h- z2 z
下了车我发现车子停在一个坡上,也就是这个小山丘的山坡,它其实是一块巨大的石头,一块裸露突出,被风化的岩石。莫松走在前边,风很大,但他穿得不多,只是一套冬常服,脚上是一双作战靴,坚硬的鞋底踩在地面上,一些被风化的石块哗啦啦往下滑落。
8 s2 ^, `' j. h2 E' o% ?这时他会转过头来看看我,见我没什么问题,就继续往上走。看着他的背影,我忽然想起当年在家乡河滩边的山坡上的攀爬,夕阳余晖下快乐的追逐,少年情怀在袒露中渐渐滋生的夏日,转眼过去近十年了。+ U6 p7 b8 e! f) y& b
尽管这些年的起伏挣扎,一路走来并不容易,我知道他内心的矛盾与冲突,但我们能在最美好的岁月里相遇,拥有这么多年的回忆,也就够了。$ w- c9 W2 V O# x: ^8 s
山不算太高,没花多少时间就达到了山顶,到了山顶视野变得极其宽阔,远处的祁连山也变得格外清晰,山顶的云层也渐渐散开,露出山顶雪白的积雪。
& B3 B) g4 U' g9 c7 U! G" @% R! x D我到达山顶的时候,他已站在那儿了,大风吹过来,衣服都哗啦啦作响,让人显得特别孤单。: U' N/ j2 t" d' H
苍茫天地间,原来人是那么弱小。0 J) o) _. J; V0 X6 P5 A
“小昊,你过来看看!”他转过头说道。2 S; D( t3 [8 i ~/ Q
我赶紧走了过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在山下的不远处,孤零零矗立着几栋荒废已久的破烂房子。! D9 ^% j3 D- V1 _" n6 V9 y
“那是我刚来时的连队驻地,现在已经撤走了。”
) M" z U7 | L- b- n3 [“哦!真荒凉。”我答道。- N2 H0 `& f: Y, t' w; K7 E" _" ]
“那时没事我常一个人坐在这里,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你知道我再想什么吗?我在想你,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想你,我应该恨你才是,你害得我高考落榜,到了这个连鬼都见不到的地方,可是就那么奇怪,有段时间我就像掉了魂似的。其实在和你的前边我也与男人有过关系,那时父母亲为了父亲转业安置的事回老家活动,让我借住在父亲战友家里两个月,和他十八岁儿子住在一个房间,我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就和他发生了关系,我一直认为是他引诱了我,而我并不喜欢他,所以离开他家后我很快忘掉了这事。但是与你在一起后,我才发现,和我父亲战友儿子发生的事并不是意外,我本来就是,我本来就是同性恋。我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可我忘不了你,我是真的喜欢你,我害怕极了,为了转移自己对你的迷恋,试图去追求周兰兰,甚至纠缠不休想和她发生关系来证明自己,可惜我失败了,失败得很惨。我是带着对你的爱和恨来到这里的。”莫松摇着头说道。
' V9 l3 S3 b4 B$ @/ }+ W8 {8 S“别说了,我能理解。”我说道。6 {. Z/ U* U. G# k4 {' b
“不,你听我说完。”4 a* }$ b' \* c9 I0 R
他说着撩起衣袖继续说道:
2 h5 l* `1 V) i/ v“你不是曾经问过我手臂上的几个疤吗?我说是训练时不小心弄得,其实就是在这,这个山丘上,那是我也就这样站在这里。每到想你时,想到与你曾经纵情狂欢时的快乐,我就冲到这里划自己的胳膊,血在这里流了一地,可是不管用,肉体的痛苦远远不及精神上的折磨,是你一直折磨我,你虽然以前没来过这里,我却能在这里处处看看见你的身影。你低头看下着脚下的泥土,能感觉到我的伤痛依然埋藏在这深处吗?”
; I$ `2 l: o% Q% y我走过去抱住他说道:
. b. p7 M3 O/ y+ D' {$ y“我懂,我懂,你别说了。”- D' k; r/ t3 w" i
“我要说,你听我说完。”他大声吼道。! r2 T8 N2 j3 ]7 n, e
我看见他眼光中有火焰,更有柔情。* q; a# L. l: D1 v0 C* d! k
“我这半生都在矛盾和冲突中度过,你说我快乐过吗?我快乐过,是因为遇见你。我更多的时候不快乐,也是因为遇见了你,因为我不能一生和你相守,我始终无法做到面对自己的内心,因为我们不是单独存在的,面对的还有父母、社会和朋友,我不得不结婚,其实你也一样,我知道这样对你太残酷,就像我明白我自己对自己的残酷,我有多少痛,你就有多少痛,小昊,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原谅我吧……”
% Q/ @! h5 \$ \* G: t他说着控制不住情绪,全身都抖了起来。我赶紧抱住他的头,将头埋入我的衣领处,他紧紧抓着我,忽然我感觉到一股热流滴到我脖子上,然后源源不断向我身体深处流去。
' k& N0 B7 T- k' W" F: N“我能理解你,别说了,其实我这次来看你,也是希望能和往事做个了结,退一步海阔天空,我们做一生的好朋友不是很好吗?”我说道。5 w5 m5 s) ]$ j) y
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着,戈壁滩上粗砺的风在耳边疾吹而过,发出刺耳的轰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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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D. a- h, F6 X$ V我在莫松的驻地呆了三天,走的那天他开着车子送我去火车站。相比来的那天,天气更寒冷了,天气预报今天会下雪,天色阴沉得可怕,但火车站的人更多了,来来往往的人都提着大包小包,新春气息已近在眼前。: j; b! \' f7 l7 s, ?
莫松送我到了列车上,我的行李不算多,但稍带上了他给送给我和给他家的两箱甘肃特产的杏干。帮我安置好后,他就准备下车,这时我发现我一直还穿着他的军大衣,欲脱下来。- }- L) ?+ Q- Y; k" h
“你穿着吧,回家路上一定还用得着。”他说道。
' D6 {# H/ Q/ W8 o! @9 m( G+ e“你不用吗?”. g% Q, Q) ^, y" `0 e
我问道,看着他这两天一直只穿着单薄的冬常服,外边罩了一件风衣。" k! n5 A) V/ Q U$ m( B l, T
“我没事的,你保重。”
, ^9 G: O; \3 B9 H6 c; {2 N他说着就走下了列车。6 x+ Y' B1 w2 J! K
这个时候车子还没开,他就站在站台上等候,有风从站台上刮过,将他风衣的衣角高高卷起,好一个玉树凌风,让人无法将眼神从他身上挪开。这时天空已有零星的雪花飘落,我走到窗户前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早点回去。他微笑着摇了摇头。站台上人来人往,在这个灰暗的色调中,他仿佛是这衰败冬季的唯一一抹绿色,但却如此的孤独,孤独到眼神中满是哀伤,让人有种永别的错觉,只好趴在窗户边上望着,希望这一刻能停留久一点。0 j: z1 a0 X# N3 d A
忽然车子动了一下,列车就要开了,他的身影在渐渐向后移动,他举起手向我挥别,跟着列车走了几步,列车渐渐加速,终于将他甩在了后边,最终成为站台上一个小绿点,消失在人海中。$ {2 Y; t7 o. h7 L8 \" y' \# o
回过身,坐到铺位上,发现眼眶中有泪水在涌动,便去找纸巾,可兜里没有,我正欲取包里找,对面有人将一张纸巾递了过来。( g0 z$ o# }8 J1 M) ]
“谢谢!”
9 Y2 m, \2 c$ z我接过纸巾,擦了擦眼睛,然后抬起头看见一位儒雅的中年男人在关切地看着我。
( V; ?" p; I- X2 j% z0 ^& m+ {; S, _“小伙子,去哪儿?”这位男人问道。5 N0 ]/ q% o1 ?2 g
“我回家。”我答道。( _, i/ K) e' D0 t" N3 Y
“哦!你一看就不是西北这边的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江南一带的。”
9 O+ h" K: Q6 }, v5 g! }“是啊!”我点了点头。2 b4 J$ G! S- i' Y" @9 G
“确实是一方山水养一方人。”男人笑笑说道。. D, M+ X; I/ m4 [+ g( u( S& ?
我挤出点笑容,没有再说话。' W4 H4 j& v: O; Q- M! l2 u
车子开了一段时间后,因为车上的暖气,渐渐感到暖和了,便将大衣脱了下来,躺在铺位上看报纸,看了一会又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在睡梦中,莫松忽然又出现在眼前,站在列车走廊里对我说道,我走了,你好好保重。他伸出手向我挥别,我想去握住手,却感觉浑身无力,手怎么也抬不起。这时我感觉有一双手在胸前游动,迷糊中我一把抓住了这一双手。% `! Y) \5 J: E# I/ }4 N
“小伙子,你怎么啦?”有人在问道。9 w4 z. b1 ~* k
我睁开眼,看见中年男人站在我的身旁。我的一只手正握着他的手,而他手上正拿着莫松的那件大衣。$ b! M2 \6 h' Q
我赶紧松开他的手,坐了起来。: Z2 G) h5 F9 N: h9 r
“看你睡着了,给你盖上点衣服,不然会感冒的。”中年男人说道。
- R2 [' U' W. |7 n& k“哦!谢谢。”
2 r) m o: x% R1 M+ i$ g我抬头看了看窗外,窗外依然是灰沉沉的,目光所到之处都是一片灰黄。中年男人坐回到自己的铺位上,眼睛转过去望着窗外。这时我才将视线转会车内,仔细打量着坐在我对面的男人。瘦高的,短发,眼神背着光,看不大清楚,感觉有些飘忽不定,肤色较白,整个给人感觉儒雅,有着书卷气质,但并不是纯粹的书生气,相反却透露着一丝精明的气息。他穿着一件橙色的户外冲锋服,牛仔裤和登山鞋。
# z( z; ?! A9 y+ K我虽不是爱好户外运动,但做杂志时,曾有一期详细介绍了各种户外装备,还是有一定了解,但是这个冬季,在大西北的,这样一个人,穿着整齐的户外服装,到底是去做什么的?
- B7 U F! D( D5 G2 V我不由也有了些好奇。$ G: h! ~1 n% r, {9 v
“你喜欢户外运动?”我问道。
3 T( ~( Z0 u# G' o3 X2 Y, d他转过头来笑了笑答道:
! U0 I) n2 l. ~“不仅仅是户外运动,应该是长途旅行,我喜欢在这个季节出来,没有喧闹的人群,虽然万物凋零,但是却有种独特的美。这样的旅行可以让心情好好沉淀,好好思考,放松。”7 K7 g( f* }4 L5 O
“你没有伙伴吗?一个人这么走?”我问道。
& ?) S2 i: s/ B& `& ?“人生而就是孤独的,没有人能陪你走完全程,所有相遇都不过是路上的风景,只要记住路上的美好就可以了。”他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