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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6-18 1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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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愿为
6 N5 {+ R) m# |" M$ }3 z 2005年,7月14日,晴
% G# F, k, Q4 k2 s" j9 u7 N" d r 窗外的阳光点洒在文溪的脸上,他眉头微皱,随即睁开了眼。 J: x0 |; }. ] F) X9 C
他躺在炕上,迷迷蒙蒙地看着天花板,又把头转了转发现炕上的几人都起了。' @% [7 h. Y7 {9 o8 ?) c5 _
他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余光瞥见一旁被自己蹬下来的薄被还有枕头边上的蒲扇,他微微一愣,想起了给他扇了一晚上扇子的水生,水生淡淡的体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3 D% q# o; J) E' o% f
他心里暖暖的,用手指戳了戳扇子,像是戳着拿过他的那个人黝黑的肌肤般,文溪晃了晃头,下了炕在墙角的行李箱里翻出自己的衣服,找了件短袖衬衫和一条牛仔短裤,穿上身后才发现牛仔裤有些小了,他还记得上初一的时候裤腿差不多到膝盖上面一点,现在初中毕业了裤腿都到大腿一半了,微微感慨了一会后他整了整自己有些长的头发后就出了卧室。$ I* ]+ z) d: f0 ]. D
屋子里很安静,他爸和赵爷都不在屋里,文溪挠了挠头走到院子里,瞅见桌子上放了几块馒头和咸菜,还有一盘凉拌黄瓜,又看见水生端着两碗粥从伙房里出来。
! ?$ f: R1 c! k% u4 s0 e" j- y. X 水生见文溪一副呆呆的模样,把粥放好后笑道:“还没睡醒呐?先去洗脸再来咥饭吧。”说完又补充道:“那窗台底下那个铁架子上的盆子,俺给你放好水咧,你直接洗就行。”' C0 j2 O5 G, l9 ]4 ]/ e7 i
文溪懵懵地点点头,边走边问道:“我爸还有姥爷他们呢?”
2 H# K" k4 z) c/ a4 t 水生又从伙房里端出两碗来,答道:“去村子里谝闲传啦。” i4 r Q' i9 d8 e; T
文溪蹲在地上刷着牙,模糊不清道:“我爸还去会谝啊?”见水生没听清,他把嘴里的泡沫吐掉,又说了一遍,这会水生听清了,回道:“俺爹硬拉着他去的。”" @( ]0 u z8 E% L" W% x
文溪洗着脸,洗完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有带毛巾,他抹了抹眼睛,想着就这么自然风干便起身湿着脸把水倒了,水生在一旁瞧见,把手里吃到一半的馒头放下就进了屋里拿了块毛巾递过来,有种献宝的感觉,说道:“溪儿用叔的吧,湿着脸难受呢。”
) H: |8 |) r; u, Y 文溪看了眼微微泛黄的白毛巾,又看了眼憨笑的水生,正想接过来,水生却倏然收了回来,文溪疑惑地抬头看他,水生眼里竟有些赧色,他讪笑道:“算…算了,还是别用叔的了,叔的脏,叔给溪儿拿新的去。”说完他就急忙又进了屋子里。
4 M( S1 x8 l& Z7 J- R% R( i5 m 文溪一个人怔怔地坐在凳子上,他蓦然想起昨晚在溪流中,水生露出的那一抹憨厚却令人心疼的笑容,那双悲伤的眼睛,他心里一时觉得酸涩极了。
& c# X5 _' _: M) q; C5 k0 I 这个年逾三十的汉子,无妻无子,内心一定很孤独吧?4 B6 C+ |) `) x2 _, h r. i
他正准备把水生叫回来,水生却已经出来了,手里正拿了块很干净的十分崭新的白毛巾,“这是…俺…俺从村里,买来备用的,新的,没用过。”水生似乎组织着措辞,说起话来有点磕绊。
) X% H" a' ^" @0 |# Z; s 文溪抿着唇从水生手里接来默默地擦着脸,柔软的触感像极了水生那颗柔软的心,他不愿说自己的脸上的水早就晒得差不多快干了,只是半是酸涩半是欣喜地擦着脸,把眼睛偷偷溢出来的泪拭去。$ y2 c" L% c- o
他不是傻子,一个普通的农家汉子家里怎么就这么巧有条又新又干净的毛巾?' ^) w X) ]5 J9 Y3 h+ l2 k
文溪被感动的有些说不出话来,明明只是一件这么微不足道的事,文溪却觉得这个世上竟真的会有一种人明明只见过一个人一两次面,双方甚至都没有太深的交集,但这种人却愿意掏心掏肺地待他。" Z# N' l* F6 D$ o- } o4 w
十五年来,形形色色的人他见过不少,他人的善意他亦接受过不少,然而如今这份淳朴到不值一提的关爱,文溪却觉得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B2 o8 Z; W2 m0 P& U5 `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了,在水生面前,他却觉得自己的这份成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他头一次想好好地依赖一个人,想安静地靠着他宽阔的胸膛,满足他被埋葬在内心深处的那份对亲情的渴望。
$ s1 C* K' U, m9 M. Y3 g: Q 文溪回过神来,淡淡吁了口气,抬起眼,认真地看着水生,他发现水生的眼睛里有些红血丝,眼下还有浅淡的青黑,下巴上的胡渣又长长了不少。
" ?( t! K* _, n0 ? 水生弯着他的眉眼,接来文溪手上的毛巾把它挂在架子上,过程中,文溪的视线一直注视着水生。) K7 @% h5 C, F# ?& w" g( E
穿着白背心的水生,他的背影格外伟岸,文溪不知怎的,竟然想紧紧抱住他。
+ P3 A/ k8 M9 x$ j8 L& q 文溪有些羞赧地喊了声:“叔,别忙活了,过来吃饭吧。”0 Q, [/ Z8 n/ @. \; P
水生憨憨地点头,随后有些拘谨地坐在文溪对面拿着馒头也不知道吃,文溪挠着脸,问道:“我爸和爷爷还不回来?”( }; K7 m" `& h; [/ P$ X
水生眨了眨眼,说道:“应该一会就回来了,咱们先吃。” c) }- c/ U5 O, F, g5 D
文溪点点头,看起来他叔家里也不怎么重规矩,他还记得在赵家寨坐席的时候只有年长的人先动筷子他们才能吃,等搬出了赵家寨他也还是习惯他爸妈先吃自己再吃,文溪习惯了墨守成规,一时之间也有点不习惯,见水生大大咧咧地开始喝粥,自己才抱着碗文绉绉地喝起来。' e! `8 G8 u2 ^
苞谷粥的温度刚刚好,不烫不凉,恰到好处的烹煮让苞谷米的香气完全迸发出来,文溪不得不感叹,水生的手艺是真的好,跟他妈妈的手艺比少了些许精致但更多了种原生态的淳朴味道。' ]& S5 J) U2 D2 R4 B! y0 ^
文溪喝了一半,没发现对面的动静,抬起头看了眼,却发现水生一碗粥早就下了肚,正眼神充满暖意地看着他。0 I, o1 b/ c s
“怎…怎么了?”文溪有点不知所措地放下碗,问道,“看我干嘛……”
. f/ u2 @& X0 v6 g I 水生嘿嘿笑了声,说道:“看溪儿吃饭呗。”
' G% J$ o1 S. {* r 文溪拿了块馒头,一边啃一边说道:“我有啥好看的。”* `9 U R+ X% v7 J; L$ T6 O
水生则一副乐呵呵的样子,“溪儿咥饭就是文气,不像俺们这些糙汉子瞧着邋遢。”$ L1 }1 l% C* ~' F5 P% R n/ W6 o
文溪默默想道,糙一点还不好了?像他这样的哪像个男生,如果可以他还真希望自己能阳光粗糙一点儿,起码不会有人说他像个女孩子。
! H3 t& P9 U) G) W* D! K" C 于是他便说道:“我觉得叔这样吃饭才爽快呢,要是像我这样那不就让人看笑话了?”
" u0 J% M* ~2 ]6 O 水生翘着筷子,思考了一会,随即有些诙谐地说道:“溪儿人长得这么秀气,看起来才好看,叔可比不了呐。”6 A3 ^) M3 C/ a1 Y4 S" t
文溪楞楞地,夹了块黄瓜嚼着,心想以前倒是有不少人夸过他长得好,他倒是没什么感觉只当是个客套话,可这话从水生说出来就不一样了,文溪听着只觉得心里发痒。9 Z; N! ^% ^% A2 C$ u( P; q$ [
在文溪终于喝完饭,水生正准备收碗去洗时,就听见赵远山和赵爷的声音便遥遥从院外传来。
; }1 Z( }- X$ \5 J% Z 只听得赵爷倍儿大的嗓门振聋发聩,“老子就说那魏老头不是个怂,还跟老子出老千,真是活腻歪咧!”( n# E! d/ B, Y: T" [
赵远山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您消消气,气大伤身,再说了,就算魏伯不出老千您也不一定能下得过啊。”
- K8 Q" w# d# B$ D 二人刚跨进院子里,赵爷一听就吹胡子瞪眼道:“好你个赵远山,胳膊肘往外拐呢是吧!魏老头就给你买了几回娃娃书你就给人家说话呢是吧?!”
( k7 o, {( R6 \) f& D6 q0 e 水生和文溪懵懵地看着他俩大嗓门吼着,又听见赵远山说道:“那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您咋还记着呢?”- n% c$ f& j& _6 G' Z* f8 n
文溪瞧着赵爷竟有种老顽童般的可爱,给赵爷和他爸倒了杯水端过去,“先喝水,然后吃饭吧。”
6 M! H b w: a. ]) ]4 g# @# X 赵爷明显还气着,文溪把水端过来时脸上就好似雨过天晴般,前一秒雷雨交加后一秒阳光明媚,笑道:“诶呀,我的好侄孙就是孝顺。”说完他还有意无意地瞥着赵远山。 f; W/ y2 L4 h* r8 J8 Z
赵远山喝着水,差点喷出来,只能岔开话题说对文溪道:“你吃了?”' J0 d# [% |& j
文溪点点头,“正准备洗碗呢。”
) |/ C% D! c4 k0 C 水生在一旁出声道:“溪儿先歇着吧,叔来洗就行。”2 x6 A$ B9 L8 z+ z+ \
文溪正想说自己洗不用麻烦,赵远山却有些先说道:“水生哥你别惯着他,现在都是别人给他收拾以后可咋办?你让他自己洗去。”
& k% \* [7 P" D1 s& O 赵爷端着碗咕嘟咕嘟喝着正欢,听到赵远山火气又冒了出来,给了赵远山后脑勺一个巴掌,“你他娘的咋说话呢?你也不看看俺侄孙他娘的跟个小大人似的,哪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娃都没啥灵气咧!”5 ?* P( }2 b/ n. [' n
赵远山揉着头还想辩解几句,水生却立马说道:“我带溪儿一块洗去,你俩别吵,孩子还在呢。”说完就带着文溪进了伙房。
# k, K: n- o e7 p/ d 伙房里,水生把碗放进水槽中,有些歉意地对文溪说道,“俺爹就是那脾气,说话老爱吼,习惯就好了。”' @: l) x R. x* }- w$ N& J5 F
文溪理解地点点头,帮水生一起收拾,期间问道:“叔,我爸以前是个啥样的人?”! Y3 C- }( Q, i) y. \1 c, x# X
水生擦着碗,回忆了一会,道:“俺那时候忙着干农活,就偶尔见过几回你爹,但听俺爹讲,远山一开始不怎么爱说话还总粘着他,后来慢慢跟村里的娃儿们熟了性子也就跳脱起来了,等他再大一些就突然又变得不爱说话了,再之后他就回去咧。”
) k5 J8 ?! v8 P% Q; z 文溪觉得赵远山一回来话就多了起来,人也不像在家里那样严肃,整个人看上去也亲切了许多。
% U/ E" Z, L7 Y- w5 F& O 文溪问完他爹,又突然想了解了解水生的童年,于是他便问道:“那叔呢?”' Z3 S; Y2 ]# v5 N7 `5 m1 G
水生不料文溪还问自己,看起来有点意外,接着又哂笑道:“俺有啥好说的,都是些摆不上台面的事儿”
/ N, c- S2 f1 t+ `' L6 K 文溪又问道:“啥事?”4 P1 a: O7 }. R1 j/ z. A
水生从鼻子里叹了口气,眼神无奈又温柔,说道:“俺娘走的早,俺娘走后老爹一个人忙得事也多就不咋管俺咧,俺得了空子就经常跟俺们村几个弟兄去林子里掏鸟蛋打野鸡要么就去嘞河里掏虾捉鱼找螃蟹,抓到了就架起火堆烤着吃,那味道也撩滴很,有时候玩得野咧就跟那几个野娃子待在山里头一晚上两晚上不回去,等俺玩够咧想起回家咧,俺爹早在门口等俺,揪着俺耳朵哟又是一顿好打咯。”
$ P" d, X$ Q- e. S @ 文溪噗的笑出声,脑袋里逐渐描绘出一个黑黝黝的男娃娃,正一脸憨笑地在河里蹦跶,又灰头土脸地被赵爷揪着耳朵扯回家里。
$ F5 X" p6 |6 g1 X 水生看着他,嘿嘿笑道:“男孩子懂事一点才招女娃娃稀罕呢。”& h' ~2 o( h* ~* ?8 w
文溪知道水生这是在安慰自己,想来这个糙汉这辈子也没安慰过几回人吧?这么笨拙的安慰,文溪只觉得好笑又暖心。
( i/ O5 Z6 Y& w6 S" @ 哪怕他与水生之间的血缘联系并没有那么紧密,可他仍把他当做自己最亲之人照顾,这个大山般的汉子,也许心里也同样希望着一份超越血脉的感情吧?( o F7 i. ?' W" ]- X
以前的文溪总觉得农村人有种说不出来的土气,哪怕他也是从农村出来的,也是十分厌恶自己身上那种“土气”,可是跟水生相处的这么一天里,他却觉得,“土气”也并非是种坏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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